杞安嘁最終還是讓陸祁去取了一些羊毛，然後用麻繩將它們和植物的樹幹纏繞在一起，防寒的同時還能鎖住水分。這種幫助樹木過冬的方法她曾經在城市裏道路兩邊的綠化樹上見過。

一晚上過去後，甲蟲卻依舊沒有要放玩家進溫室的樣子，甚至連蟲都見不著，它不出門，也不管再次敲門的91號。

冬天沒有蟲子出沒，原本養護植物的“園丁”們，首要任務變成了幫助自己禦寒。

杞安嘁一邊烤著火，一邊等待著時間過去。而拾憶那一組和91號男人和他的“助手”似乎話不投機，也半天沒有再說話了。

“你們好。”

杞安嘁擡頭，意外地發現來搭話的竟然是拾憶那一組的女生。

“有什麽事嗎？”杞安嘁看向她。

女生眉眼柔和，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像這個冬日裏的一陣無害的風，下一秒就會消逝。

“這個動物毛是在樹林裏找到的嗎？”她一邊問著，一邊隨意地坐在了杞安嘁身邊，和她一起靠在土盆上。

“是呀，你們要嗎？我還剩一些，只要一個道具。”杞安嘁拍了拍改在自己膝蓋上的羊毛。

沒想到女生笑了一聲：“看來拾憶把其他玩家都帶壞了。”

杞安嘁順勢看向拾憶的方向，他沒有任何慮色，卻也時不時會看向他們這一邊。

雖然類似的事情在上個副本她就做過，和拾憶毫無關系，但她沒有反駁。

“我確實有事想問你。”女生斂去笑意，“我想了解一下拾憶。”

這話讓杞安嘁一時沒能反應過來，反倒是陸祁自然地接話道：“不認識。”

見杞安嘁沒有出聲，女生解釋道：“我大概能猜到，我其實只是個創造物，真正的‘我’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了，而我是根據拾憶腦海裏留存的記憶才出現的，而這裏，是一個異次元空間，不是所謂的現實世界。”

杞安嘁無聲地掃過陸祁，她沒想到除了陸祁，還有“人”知道自己的身份。

“但是你不了解拾憶？”杞安嘁覺得奇怪。

就像已經失敗的那些玩家一樣，他們的“助手”都清楚自己和玩家的關系，因為他們來自於玩家的記憶。如果不知道，那或許有一種可能——

“是的，因為拾憶不記得我了。”女生無奈地笑了笑，“你可能會覺得奇怪，按理說他不記得我了我就不應該會出現，但事實是，拾憶總覺得有這樣一個被她忘記的人，他想想起來，於是我出現在了這裏。”

杞安嘁明白了，這也能解釋為什麽拾憶總是問這個女生奇怪的問題了，他想讓她幫她回憶起來她是誰。

“我其實並不了解拾憶，因為我只是個新手玩家。”杞安嘁說道，“我只知道他曾經有個CP，但那個CP有一天消失了，他也因此離開了他和她CP作為會長的公會。”

“那個CP是我。”女生摸了摸右耳上的流蘇耳環，“但我沒有辦法幫助他……”

“因為你來自於他的記憶，他不記得你了，你也不可能記得你自己是誰。”杞安嘁把她的下半句接了下去。

“是的。”女生點了點頭，“不過聽了你說的，我總覺得我不像是出事了，更像是主動離開，說不定他的失憶和我也有關系……不過這也只是猜測。”

是這樣的嗎？杞安嘁雖然不了解拾憶，但她見過那個流蘇耳墜，系統曾經在她進入游戲時想要將那個信物道具給她，如果他的原CP沒有死去，那這個道具的重新分配就說不通了。

她張了張嘴，最終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，出口已經是：“希望你的猜測是正確的。”

女生笑了笑，問道：“你叫什麽？放心，我不是來套話的。”

“七七，你呢？”杞安嘁這句習慣性的反問出口後才覺得不對，她當然不會知道自己叫什麽。

“叫我衣白吧，畢竟我是100號助手。”

杞安嘁：“……”這也太隨意了。

“和你聊天很開心，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，或者說……”衣白站起了身，停頓了一下，“希望真實的那個我能和你見面。”

她回到拾憶那邊後，杞安嘁垂下了眼眸。

“你有些難過？”陸祁問道。

杞安嘁平靜地掃視他，又再次低下頭，這個男人好像總是能準確說出她的感受。

“那個女生大概率已經死去了。”杞安嘁無奈地抿唇。

面前的女生低垂著頭，靜謐地看著火堆，她的面容平靜，沒有一絲悲傷的神情，卻讓他很想伸手摸摸她的頭。

“你不需要難過。”

“死去的人是可以被覆活的。”

杞安嘁擡起了視線，有些不可思議地眨了一下眼睛。

能覆活死去之人？這是真實的嗎？

她本想問他是如何知道的，但想起他知道的東西遠比她要多，比如準確地說出了幻想日，比如說出了一個她從未了解的生物名叢林羊。

“你想問我是如何知道的？”陸祁猜到了她的想法，也亦如她想，“我不知道，我不記得了。”

杞安嘁翹唇微笑：“這個游戲裏失憶的人真多呀。”

這本是一個玩笑，杞安嘁卻在陸祁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迷茫的表情。

“我不是那個意思。”她趕緊解釋。

“我好像……”陸祁低聲開口，“想起了一些什麽。”

***

第七日下起了小雪，杞安嘁又一次用折紙制成的雪屋度過了。

第八日是這個游戲的最後一天，一直到大雪停下，溫室的玻璃門才姍姍來遲地打開。

“我終於找到開門的鑰匙了，你們進來吧。”

甲蟲並不情願地喚玩家們進溫室，連續兩天兩夜的挨凍，雖然只有幾個小時，也依舊不好受，91號雖然有拾憶的道具取暖，也仍舊哆嗦個不停。

“沒想到竟然有園丁挨到了最後一天，還一次三個。”甲蟲開門後將鑰匙扔在最近的圓桌上，遠不如第一天有興致。

杞安嘁很有耐心，等待著甲蟲接下來的話。

“既然成功度過了八天，也養活了植物，那你們就走吧。”甲蟲擺了擺它的一根細肢，“報酬我給你們放在櫃子上了，一人一份，別多拿。”

91號一聽，立馬第一個走到了玻璃櫃前，放在上面的，是三顆和球一樣大的種子。

“這是什麽玩意？”他有些激動，“辛苦了八天就給我一個這個？”

他們第一天拿到了一顆種子辛苦養大，結果在最後一天告訴他們你們的獎勵又是一顆種子，91號不願意相信。

“愛要不要，不要就走。”甲蟲的鞘翅張開了一些，讓它的整個身軀顯得更大了。

91號退後了一步，他知道自己顯然不是這只甲蟲的對手。

“甲納德先生。”

“甲先生。”

甲蟲擡起眼珠，發現竟然96號玩家和100號玩家同時開口喊它。

杞安嘁和拾憶對視了一眼，對方示意她先說。

杞安嘁也不客氣，開口道：“您說過，將盆栽養到成熟的園丁才能獲得您的獎勵。”

“我是這麽說過。”甲蟲點了點頭。

“那您不出門確認一下，怎麽確定我們將植物養到成熟呢？”杞安嘁繼續道。

甲蟲的身子沒動，最上方的腦袋左右轉了轉：“這不是明擺的嗎？冬天就要過去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萬一有園丁的植物在冬天凍死了，那豈不是白白獲得了您的獎勵。”

杞安嘁說這話的同時，拾憶露出了一個意外的眼神，衣白反而笑了笑。

被這麽一說，甲蟲覺得有道理，畢竟獎勵能省則省，它的夢想是全天下的園丁給它打白工。

摳摳搜搜的甲納德，最終還是推開了溫室的門，一邊喊著冷死了，一邊張開鞘翅朝著玩家們的盆栽飛去：“那說好了，即便有人的不合格，我也不會給其他園丁更多獎勵的。”

它飛出去後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跟了出去。等他們走到盆栽邊，甲蟲已經敷衍地巡視完了三盆植物。這時它的表情才沒有那麽不耐煩：“園丁們，你們的植物都養殖的不錯，會是很好的……”

“很好的什麽？”杞安嘁問。

“很好的育兒場所。”甲蟲站在拾憶那株植物的土盆邊，顯得更加高大，它圓溜溜的眼珠子掃視著下方的玩家們，隨後滿足的搓了搓細肢，“甲奧莉小姐一定會不可自拔地愛上我的。”

“等等？”91號玩家有些沒聽懂，“什麽育兒場所，你要用我們辛苦栽培的植物做……”91號說到這停了下來，他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睜大，看向甲蟲身後的天空。

甲蟲絲毫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，揮了揮細肢：“快去拿上你們的獎勵離開吧，園丁們，別再磨蹭了，我快凍死了。”

就在甲蟲說這些話的時候，一陣涼風隨著撲哧撲哧的聲響竄上它的背殼，巨大的陰影將它籠罩。

甲蟲困惑地低頭腦袋，看到前方除了植物的影子，一只巨大又細長的脖頸連著一顆半圓的腦袋也映了出來，從半圓形的腦袋那裏伸出了一只尖尖物體。

甲蟲怔怔地擡起腦袋，看到了兩只黑背白肚的巨鳥。

“這人類果然沒騙我，今天果然有大餐，我快一個冬天沒吃到好吃的了。”巨鳥一號說道。

“不是說這只大蟲子還藏了一窩小寶寶們，想到那些柔軟多汁的食物我就流口水。”巨鳥二號說道。

甲納德再也聽不進去了，它朝著溫室的方向張開鞘翅，薄翼飛速拍打著，它的速度很快，一瞬間就飛回了溫室門口，然後……撲通一聲撞在了玻璃門上。

“怎麽鎖了？！”

“你在找鑰匙嗎？”

甲蟲轉過頭，看到站在不遠處的97號園丁的食指串著一根圓環，那上面正是溫室門的鑰匙。

杞安嘁用力一扔，鑰匙被她扔向了遠處的草坪，她的臉上隨即露出狡黠的笑：“哎呀，鑰匙丟了，只能委屈甲納德先生您在室外度過今天了。”

甲蟲：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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